第六章
司机是一位在北海道生活了很久的中国女性,性格幽默爽朗,一路上讲了很多笑话,和坐在副驾驶的宝音聊得也非常愉快。
宝音摇摇头:“我刚在那里喝了两杯红茶才回来。”“为什么不叫我和你一起?”
五点四十分,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她出门前最后一次检查了随身包里的护照、一次性手机卡和签字笔,拖上旅行箱,端起咖啡,打开了家门。
回到酒店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凝重而尴尬。叶柏远好像在等一个道歉,而宝音只希望能够单独待一会儿。他们僵持着,都没有意愿主动打破僵局。
他先开口,企图在无聊中找点儿话讲:“我看新闻说,这几天可能会有台风登陆,不知道会不会到这边来。”
整装完毕,才过去十五分钟,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做杯咖啡喝。厨房抽屉里有她特意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一次性咖啡杯。她计划在路上把咖啡喝完,到了机场把纸杯扔掉,等过了安检,再找个店吃早餐。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空空接到宝音的电话。她在陈可为家小区的门口,说有一样东西要给空空。
“大概往后很多年我们都会这样下去吧,”宝音心想,“就像父母一样,如果没有什么事,他们可以一整天只说两三句话:‘吃早饭了,吃晚饭了和我先睡了。’”
她过去,顺从地躺在他身边,任由叶柏远的手臂从她身后揽住她的腰。
还隔着一段距离,宝音已经看见叶柏远,他坐在一个充电口旁边的位子上,背对着她,低着头在看手机。她没有叫他,只是很平常地走过去,靠近,说:“我忘了……”叶柏远的手机屏幕被极速切换到了主页面,他闪躲得干脆利落。
直到宝音跑开很远,叶柏远的魂魄才归位。他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还是不放心,起身换到对面的位子,坐定,他打开微信,把刚刚没来得及打完的那句话续上,再发出去:“废话,我当然会想你。”
到了第一个休息点,手机才有了一点儿不稳定的信号,宝音不完全确定,这是否就是令叶柏远抓狂的原因。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儿东西,各自去了趟洗手间,很快便又投入到徒步中。
宝音披上外套,从桌上拿起一张门卡,沉默地离开了房间。在酒店对面的便利店,她买了一包烟和一瓶热的乌龙茶,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吸烟处点了一根。
头三天他们相处得还不错,节奏合拍,有商有量,把札幌附近的观光点都去了一遍。后面两天,他们要去距离更远的富良野和洞爷湖。宝音事先联系了一位当地的司机,算下来价格虽然比自己搭电车倒巴士要贵一点儿,但时间上却方便很多。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从芬兰那次旅行之后,我就后悔了。但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年我还是硬着头皮,假装很期待,又很尽兴的样子。
遵照他们的约定,这趟旅行的行程从头到尾都是宝音做的。而叶柏远好像刻意要表现出对她的信任似的,一次都没有过问过。
无事可做,电视也看不太懂,叶柏远提出来:“要不我们去大厅喝点儿东西?”
“你下来拿一下,很快的,我给了你就走。”宝音说。那只盒子不小,也不太重,空空一直到拆开都以为是化妆品,或是那种造型漂亮得不像话,但吃一口能甜死人的日式点心。她回到房子里,把漂亮的包装纸撕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中型的玻璃罐子,装着落叶和一些小小的松果。
“没有,我忘了结账要用登机牌和护照……”她从包里拿了东西,冲他扬了扬,又往免税店跑去。
叶柏远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确定——早上,她的确什么也没看见。
在飞机上的三个多小时,宝音一直在睡觉,他连试探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航程中他始终心神不宁。而现在,他凝视着女朋友的脸——这张美丽的面孔因为对欺骗毫无察觉而显得更加纯真动人。内疚取代了担忧,他短暂地陷入了对自己的鄙夷之中。
宝音望了一眼在几米之外等他们的大姐,压低了声音:“柏远,谢谢你,但我真的不想拍了,我们安安静静地欣赏一下景色好吗?”她有种不容再反驳的坚定。
“生活在别处,是这样的。”宝音望着站前的艺术装置,那个作品是想表达什么?她完全看不出来,同时脑子里在想:现在应该没什么人读米兰·昆德拉了吧?就连她自己也很久没翻书了。
早晨五点二十分,闹钟还没响,宝音已经睁开了眼睛。从很早以前她就发现,闹钟这东西对于自己其实只是一个备用方案,她真正依靠的其实是生物钟。
“你能停一会儿吗?我实在笑不出来了。”在一片金黄灿烂的向日葵田边,宝音强忍着不耐烦说。
她想去车站的人工窗口打听一下,却被长得惊人的队伍吓住了,有些欧美面孔夹在平静的日本乘客中间,显得和她一样仓皇而搞不清状况。她从便利店买完零食和饮料,路过透明玻璃建造的吸烟室时,再一次被吓住了——那个并不宽敞的密封空间里站满了人,白色烟雾浓得像化学毒气,他们的脸在浓烟里影影绰绰——她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几乎不能动弹,像观摩一场先锋艺术实验。
她点点头:“挺开心的,花田和湖都很美,在土产商店买的手信也很划算。”她假装不经意地把头靠向车窗玻璃,右侧后视镜的某一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后座,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我查到一家很好吃的汤咖喱,我们现在就去吧。”她仰起脸,眼神明亮。
行经一大片仿佛永远也探不到边界的山毛榉林之后,这车的旅客到达了酒店。一进入大厅,讲着不同语言的工作人员便开始分别接待来自不同地方的客人,为他们办理入住。
“你是想在房间休息一下再出去吃东西,还是放下行李就去?我都可以的。”他的声音充满了体贴。
“你做的行程,其实蛮好的,”他亲了一下她的额角,“宝音,我有时候会想,我需要你其实远超过你需要我。”
旅程的倒数第四天,他们到达了青森。宝音订的是一间高级酒店,每天定点会有班车来车站接客人。
航班在札幌的新千岁机场降落之后,他们一路都很顺利,取完行李,坐上去市区的电车,下车出站,跟着电子地图的指示,一点儿弯路也没绕就到达了宝音预定的酒店。
宝音想了一下:“好的,就这么办吧。”
他们原本可以聊聊晚上吃什么,就在前一天他们还罗列了很多选项:天妇罗?寿喜锅?烤肉?或者最后再去一次那家汤咖喱?但谁也没心情说这些。
便签条上是手写的一行字:这里面装着一个宁静的秋日。
他们在站内餐厅潦草地吃完了味道不太好的中饭,然后便枯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等待着班车。现在他们已经恢复交谈了,虽然还是有点儿别扭,但叶柏远认为,一切都只是因为人在异乡,等旅行结束,他们回到北京,回到他们最舒适和熟悉的生活节奏中,这些宽龋带来的不快便会烟消云散。
他的神色没有一点儿不自然,关切地问:“买完了吗?”
从东京回北京的航班上,宝音在吃完飞机餐里的冰激凌之后,忽然问:“其实,我们当初为什么会定下每年都要和对方一起旅行的约定?”
她穿着素色的浴衣,刚洗过的头发柔顺地散在脑后。浴衣的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有种冷淡的性感。叶柏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一点儿念头都没有。
“又没人规定照片必须是笑着的,”叶柏远没有闻出火药味,他的视线还停在取景器里,他还在寻找最漂亮的画面,“你以前那些闭着眼睛的,还有些背影的,不是都很好看吗?”停顿了一下,他解释说,“我看你这几天在社交软件上一张照片也没发过,以为是我拍得不好,你没有满意的,所以我想多给你拍点儿。”
等到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完毕,进入护肤步骤了。
在熹微的晨光中,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机场高速上。她喝了口温热的咖啡,给叶柏远发了条微信:“我出发了,大概半个钟头到。”
“浪漫的,不会衰老的,反流行的,貌似与现实有一道牢固的壁垒的,那种人生。
提前约好的车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上车之后,宝音跟师傅确认了一遍目的地:“首都机场T3航站楼,对,没错。”
她的头抵在他肩膀,饥饿、疲惫和不确定性让她丧失了听觉,仿佛坠入了另一重维度。有一句话不断地从心里冒出来,又被她狠狠地吞下去——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她说完,自己先松了一口气。
叶柏远根本不敢打断她,更别提反驳。她很久没有用这样严肃的腔调和他谈论某件事了,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忽然有点儿感动,以为这将会是他们之间一次重新认识对方,并建立更亲密无间的关系的机会。
叶柏远听出了她的失望和自我否定,毫不迟疑地宽慰她:“台风又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已经恢复了沉着,像是想要补偿自己先前的轻慢似的,一直对她说着“没关系的”,却根本不明白这有多不恰当。
谁也没想到,就算是这么单一而周全的计划也能引起不快。出发时一切都很正常,头一两公里,他们的心情都很好,时不时还停下来拍拍照,聊聊天。宝音一路上捡了不少掉落的小松果和色彩鲜明的落叶,通通放进一只小小的帆布包里。到了中段,她渐渐跟不上叶柏远的速度了,可当对方提出来等她的时候,她却倔强地拒绝了。
叶柏远已经脱掉外套,躺到了左边那张床上,坐了大半天车,现在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他很久没有露出这一面了——孩子气的、有点儿顽劣的样子:“宝音,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他竟然真的以为我什么也没看见,”她脸上浮起一个讥讽得近乎凄厉的笑,她想,“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好像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好像我们只要始终怀有这种热情,我们就能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过了海关之后,宝音的情绪振奋了一点儿。他们去——家港式茶餐厅吃早餐,两人都要了太阳蛋车仔面。顾客不多,服务员很快就把面端上来了,他们一边各自吃着面,一边刷着手机,其间几乎没有任何交谈。
“噢,很简单的,就在奥入濑溪流徒步,看看植物、青苔什么的……”宝音从旅行箱里拿出一双白色的球鞋,提前为明天做准备,“徒步完回酒店吃晚餐,再泡个汤,后天去东京,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没有,无功而返,”她叹了口气,“这是不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最糟心的旅行?”
“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该在结束之前让它结束,而不是拖到不得不结束的时候,才结束。”宝音想起空空以前写的这个既拗口,又似乎有文法错误的句子——她喜欢这种错落的节奏。
晚上过得风平浪静,周围只有森林,根本无处可去。在酒店餐厅吃过晚餐,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各自去泡了一会儿温泉。叶柏远先回到房间,发了很久的微信之后,宝音才慢吞吞地回来。
她起初有点儿惊讶于他的不加掩饰,但很快就释然了。广播里密集地重复着日语播报,她以自己仅有的水准认真听着,分辨着,努力想要抓取到一点儿对他们有利的信息,可那些声波却只是反反复复、徒劳无用地消失在空气里。
一看时间还很充裕,她便决定自己去登机口取登机牌。
她对照着备忘录里的购物清单,迅速地拿完了不缺货的单品,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分钟。直到排队结账的时候,听到工作人员在对前面的顾客说:“请出示一下您的护照和登机牌。”她这才想起护照和登机牌都在包里被叶柏远拎走了。
宝音感觉到叶柏远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她的身体完全无动于衷。过了一小会儿,叶柏远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便停止了动作。
叶柏远脸色一沉,把相机收进了背包里,接下来的时间他没有再把相机拿出来,也没有再和宝音说话。
他们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终于刑满释放。
今朝的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天色已经大亮。透过车窗,宝音沉默地看了一场完整的日出。
一旦到了景点,叶柏远就变得亢奋起来。他一拿起相机,好像就变了一个人,坚持不断地从各个角度给宝音拍照,偏执狂似的摁着快门,哪怕宝音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想拍了,他也不愿意放下相机。
宝音的座位挨着舷窗,她转过脸去,望着小小窗口之外无垠的云上世界。强烈的光线让人无法不闭上眼睛,但因为太过强烈,即使她闭上了眼睛,也仍然能够感觉得到光的力量。
“反正同行人的登机牌是一起办的啊,你又没占别人的时间,”叶柏远觉得她又在小题大做,“再说,你早点儿到不就好了吗?”
“柏远,我们终止这个愚蠢的约定吧。在这种无聊的形式主义当中,我知道你早就累了,我也是。”
叶柏远的信息很快回过来:“我已经到收费站了。”
等她站到叶柏远旁边的时候,才忍不住说:“你干吗不等我到了再一起排?要是别人以为我插队多不好。”
“反正我老老实实跟着你就行了吧。”飞机快落地时,他笑嘻嘻地对宝音说。宝音正在专心地填写入境卡,没有回话。
在免税店里,所有热门品牌的柜台前都水泄不通地挤着一堆人。事实上,宝音刚进去就已经想走了,但因为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女同事托她带点儿彩妆,她一想,反正迟早都是要买的,不如趁现在买了寄放在航站楼,回国的时候再取,这样最省事。
“是不是因为在一起太久了,”叶柏远猛然想到,“我差点儿忘了周宝音有多漂亮了?”
中午一点多的太阳直射在空旷的停车场,灰白的地面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强光。宝音希望自己在剩下的旅程里能够表现得高兴点儿——哪怕是装出来的。她主动去买了咖啡和冰可乐,回来之后,他们又等了十分钟,班车终于来了。
如果她能从后面看到自己,就会发觉,她看起来像是背了什么东西,可是再定睛一看,明明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人总是在向往着另一种生活状态?在家久了,就很想出来;一旦真的出来了,又还是觉得家里好。”
这几句只有他们自己听见的对话,成了毁掉他们整个旅程的开端。
他太有把握了——周宝音不是那种锱铢必较、耿耿于怀的性格。
等护照回到她手中,她回过头去,看到叶柏远朝她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我不会的,你放心吧。”宝音冷冷地说。
那场他们只提起过一次的台风,没太当回事的台风,在行程的倒数第二天登陆了关东地区,严重影响了交通,几乎所有的新干线列车都被迫停滞。宝音很久都没有忘记,在新青森车站苦等的七个小时里,叶柏远是多么地焦灼、担心,一次次从小小的候车室里出去,在站台没人的地方打电话,发信息。
“我以为,”宝音的表情让人看不透,无悲无喜却又似乎同时包含了这两种情绪,“你会想自己单独待着,更方便些。”
叶柏远从站台那头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乌龙茶和巧克力,问道:“打听到什么了吗?”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叶柏远主动提出由他把两人的随身行李拎去登机口,让宝音轻松地去免税店:“反正坐在那里也是闲着,你逛逛吧。”
叶柏远这才意识到她的抗拒有多强烈,顿时有点儿受挫,但他还想尝试着开个小玩笑:“OK,不拍了,明天你想请我拍我也不拍。”
她身体的某个地方,又一次痛了起来,像是警醒和提示:有没有可能,你自己也在一场实验之中?
“我又没有迟到。”这句话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了,但她硬生生忍了下去。叶柏远没有说错,她早点儿到不就行了吗?如果出门前不做那杯咖啡,她肯定到得比他要早。宝音垂下眼眸,把脸转向另一个方向,没再和他纠缠。
微妙的笑容凝固在叶柏远脸上,他感应到她的话里有某种危险性,于是决定截住它:“我们明天的计划是什么?”
直到办完入住,宝音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明快的笑容:“在路上我还有点儿担心搞不定,你会嘲笑我呢。”
在四季彩之丘的那个下午,他们果然发生了摩擦。
大多时间里,叶柏远都是沉默地坐在后面摆弄手机。表面上看起来,他对她们聊的东西不了解,参与不进来,但偶尔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却泄露了些许隐秘。
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呼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出门要穿的衣服昨晚已经熨好,挂在衣橱里,现在只要换上。
她这才发现,这双新鞋虽然轻便,但并不适合长时间的步行。
“也许是因为那时我们都害怕人生里平庸的部分,所以总是要想办法做出一点儿抵抗的样子,我们装腔作势地谈论文学、戏剧、旅行之类的东西,不是因为我们真的多么喜欢或者了解,而是它们吻合我们对于某种人生的想象。
我真的,不在乎。
房间是和式的,面积非常大——大到宝音第一眼看见就觉得钱花得很值。茶台上摆着茶具,小巧的器皿盛着几块曲奇饼干。衣橱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套浴衣,S、M、L三个尺寸都有。
讲中文的接待只有两三位,并且都已经有服务对象了。宝音不愿意又浪费时间在等待上,于是她试着用蹩脚的日语夹着准确的英语和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进行沟通。她说着说着才发现,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困难,像这样的高级酒店,流程早已经标准化。双方只要像设置好的人工智能一样,按照顺序,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地进行下去,直到完成就行了。
刚开始那种轻快愉悦的氛围已经不复存在了,剩下的路程就像是一种强制性的、不能不完成的目标。随着时间的流逝,离候车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宝音的双脚越来越疼,但她始终一声不吭。她忽然意识到这次徒步就像是对他们的恋爱的一种隐喻——风景优美却也无聊,而不适感和痛感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管他呢,真来了我们也没办法。”
叶柏远原本在翻看漫画书,听到她这样问,沉思了一两分钟。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忘了。
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在这段长长的、布满深浅新旧的绿色的林间道路上,她的身影是所有人中最笨拙、最沉重的。
回程的路上,大姐热心地问宝音:“这两天玩得开心吗?”
周围太安静了,以至于不可能有任何外界的因素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在这种轻微的绝望感里,宝音听见叶柏远低声说“没关系”,像是好心安慰她一样,她觉得有点儿荒唐,她又没打算说对不起。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烟,轻轻地吐出来。身体某个地方有丝丝隐痛,既不是因为吸烟,也不是因为叶柏远。
为了和国庆出行的大部队错开时间,他们特意把旅行往后推了三四天。尽管如此,出发大厅里的人还是很多,每条值机的队伍都排成了壮观的“S”形。宝音在冰岛的队伍里找到了叶柏远,他排在很靠后的地方,但她还是尴尬地向其他人解释: “不是插队,不是插队,我们是一起的。”